收到《虹桥散文》书稿，正是家乡枇杷熟的季节。在温州城里买水果，听小贩吹嘘，说这是虹桥哪里哪里的枇杷怎么怎么的好的时候，很高兴，未吃心里先甜。我们家乡虹桥是盛产水果的。有句话，叫“横山乌石，桃梅李果当节力。”说的就是这个。尤其是枇杷，“瑶岙枇杷南阳橘，”瑶岙枇杷特别的好。我吃过家乡的枇杷，咬一口，从头甜到脚。由此想起明朝诗人杨基的《天平山中》：

　　细雨茸茸湿楝花，南风树树熟枇杷。

　　徐行不记山深浅，一路莺啼送到家。

　　翻开《虹桥散文》书稿，觉得家乡虹桥不仅盛产枇杷，而且也盛产散文，走进《虹桥散文》，很有走进《天平山中》意境，在枇杷树间徜徉的感觉。

　　一是“南风树树熟枇杷”，春华秋实、丰收在望的感觉。

　　看目录，入选的有四十来位作者、近百篇散文。因这次征文是作者自愿投稿的，应该还有没投稿的，故虹桥的散文作者还不止此数目。想起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后虹桥一个区只有我、贾丹华、许宗斌等寥寥数人搞文学创作的冷落，真是百感交集。多少年后，如今虹桥居然有这么多的作者、这么多的作品，该是怎么一个喜人的丰收景象呢？用“南风树树熟枇杷”形容，还是很妥贴的吧！

　　从作者结构看，老中青三代阶梯式的群体己经形成。年龄最大的八、九十岁，最小的二十多岁。老年的有南孔球、金中桓、薛文甫、王连飞等；中年的有陈友中、姚钢峰、崔志湘、侯山河、瘦船夫、姚春生等；青年的有缪明霄、陈英、陈超、林建英等，这说明虹桥的散文创作人才济济，后继有人！从创作门类看，有纪实的、有记人的、有叙事的、有记游的、有议论的、有考据的等等，散文的所有体裁几乎包罗。这又是何等繁华的景象？说明虹桥散文，不仅创作丰收，而且品种繁多、琳琅满目；更说明虹桥散文的创作队伍不仅不断壮大，而且日臻成熟！

　　二是“细雨茸茸湿楝花”，艳丽茁壮、品质优良的感觉。

　　从这本集子中的散文看，不管老、中、青，创作的作品都有一定的高度和深度。一如蒋捷词中写的那样：“少年听雨歌楼上，红烛昏罗帐……而今听雨僧庐下，鬓已星星也。”年龄不同，作品也各有各的况味。老有老的清欢，少有少的喧哗，不一而足。老一辈中南孔球、金中桓、薛文甫的散文，有扎实的生活基础，读来有厚实感。让我意想不到、也让我很高兴的，是我在文集里发现了钱金铸这位耄耋老人。他和我素昧平生，可他的文章让我惊讶，让我相见恨晚。他的几篇论事、写人的散文，文字老辣、情感深沉、诗文并茂，很有大家风范。还有让我惊喜的，就是陈友中的家族文学现象。陈友中的散文、叶串珠的小说名闻遐迩，这次入选的几篇也足见他们的功力。我很佩服友中居然把只有三四间茅屋的岩上厂，变成他取之不尽的文学富矿，写了一篇又一篇原汁原味的散文。他们的子女陈超、陈英，也继承父母的衣钵，写了许多的小说、散文，在省市文坛初露头角。这次入选的几篇散文，写得也真是不错。这打破了作家不能遗传的先例，让人刮目相看。而他们教习作文的学生，有的已成了虹桥散文写作的有生力量(这个文集中就有几位)。家族文学现象还有，姚春生的父亲姚正中也是作家；钱成铸老先生和孙子钱别卡的散文双双入选，而钱家与姚青生是两亲家……这是非常令人惊喜的文学现象，值得珍惜，值得褒奖。中年作家中的姚钢锋，入选的作品是论诗的，这很独特。从来写诗的多，论诗的少，论诗论得在行的更少。姚钢峰就是这更少中的一位。他两篇论诗和论诗人的文章，在本书中别开生面。解读陈求鲁《老僧岩》的诗，层层深入如剥笋如剥葱，最后剥出立意的核。而《试读病牛意象跨越千年的感应与共鸣》一文将吴鹭山与南宋李纲的诗和人联系在一起思考，其角度和考据也令人耳目一新。选题独特的还有瘦船夫，他写看电影的感觉、特别是对电影音乐的感受也是别出心裁，道人之未道。瘦船夫走了散文创作中的冷门，前途如股市，看涨。陈鱼观的《一路向北》有思考、有考证，可属文化散文一类。青年作者中缪明霄的几篇散文，像诗。句子短，多分行，有意像，属散文诗，可看出诗人写散文的优势。陈英的《当一天群众演员》题材别致，细节风趣，语言幽默，自成一格，读后令人哑然发笑。林建英的《晨送话“糖人”》文笔细腻，人物生动。尤其引虹桥话入文，有特色、颇具趣味。由此想到林斤澜。林斤澜引温州话写小说散文，外地人说看不懂，誉之为“怪味小说”。林建英的虹桥话虹桥人不会看不懂，但也要注意分寸，太多了或许外地人也会看不懂，怪味。同样写人物较好的，还有王渰的《阿三》，让人联想鲁迅的《孔乙己》。其结构从春季到冬季，与人物的命运合拍，让人感觉到越来越浓的冷意。万显梯的《清明怀崔先生》，细节真实、感情真挚，是怀念崔宝珏文章中较好的一篇。

　　《虹桥散文》中入选较多的是游记，其中陈超的几篇文字美，有诗意；陈英的一篇《太姥山历险记》有曲折、有故事，这样写法的较少；南孔球的《畅游莱茵河》有异国风情；可读性都好。写人物较好的有姚春生的《追思慈父》，感情真切，细节众多，思路开阔，把一个好父亲、好教师、好作家的形象刻划得栩栩如生。记事散文中薛文甫的《老屋轶事》另辟蹊径，不讲老屋只讲轶事，而讲轶事又讲了老屋，其构思巧妙，读来趣味横生。侯山河写岩上厂的散文有考察、有考据，深入文化底蕴。崔志湘写“那一夜”，有场景、有人物、有故事，颇象小说。徐风的《回顾那场青春的邂逅》意境清雅，故事清新，散发着纯净的清香。议论散文中林培云的《家的感觉》等几篇短小精悍，条理清晰。章阿朋政论散文思想有深度；赵海滨的读后感点评精到；施荷微《望子成人》思路清楚、论证有力；赵章强的《多些多余之话》对瞿秋白分析到位，且很有见地。回忆散文中金中桓的《雁荡山脚下的岁月》回忆那特殊的岁月，有深沉感；钱别卡写故乡、写童年，散发着淡淡的忧伤……总之，整个集子琳琅满目，让人目不暇顾。这都证明了虹桥散文作者的整体实力和一定的散文写作水平。

　　三是“徐行不记山深浅”，良莠不齐，尚有不足的感觉。

　　读罢《虹桥散文》，高兴之余，尚有小小的遗憾。一是品种较单一。游记多，叙事散文多；议论性散文少，文化散文更少。二是刻意经营散文的少，随意写作的多；立意新、有深度的作品少，立意平平、结构平平者多；记人叙事散文的起点不高，有的还停留在通讯报道的水平上。三是新老作家之间的写作有距离，老的生活扎实但写法保守，新的手法新颖但经历简单，这些都影响了散文作品的质量……当然，有不足很正常，十个指头有长短，群山也不记深浅；即使“南风树树熟枇杷”，也有熟得透熟不透的差别嘛。而要达到鲁迅说的：“我是将人的灵魂的深，显示于人的”那个境界，就更需要我们孜孜不倦地追求和努力了。

　　其实，我们虹桥是有散文传统的。古代的王十朋是南宋散文的代表人物之一，其《梅溪集》54卷中有大量好文章。宋末名臣刘黻也是散文家，有著作《蒙川遗稿》10卷传世。现代的虹桥名士朱铎民、倪文亚、张云雷、胡奉尘、叶逸莲、吴鹭山更有好文章问世。当代的作家许宗斌、崔宝珏的散文，也在浙江在乐清鼎鼎有名。李永鑫的《月冷西湖》可以与余秋雨的文化散文媲美……什么时候出一本从古到今全面的《虹桥散文》呢？那可好了。

　　总之，虹桥是个出散文、出散文家的地方。如今《虹桥散文》中的散文作家群体已具规模，也已达到一定的写作高度。若好好努力，刻意经营，过十年二十年，再出一个许宗斌，再出几个崔宝珏，我想也是很可能的事。

　　这就应了我在枇杷树间徜徉时的第四个感觉：“一路莺啼送到家，”莺歌燕舞，雏凤清于老凤声的感觉了。不过，这是预感。

　　预祝虹桥散文更加繁荣，预祝虹桥散文家的队伍不断壮大！

　　是为序，兼贺《虹桥散文》面世。